黑龙江省鸡西市虎头镇,地处中俄边境,乌苏里江蜿蜒而过,山峦起伏之间,可见一座经贸繁荣、生态环境优良的边境新城、边塞名城。然而,这里也隐藏着一段沉重的历史记忆。

  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法国为防御德军入侵在其东北边境修筑了“马其诺防线”,而侵华日军在中苏边境修筑的虎头要塞,不仅被日军自诩为“东方马其诺防线”,更宣称其建筑规模与防御体系远超前者。这座耗时多年、动用数十万中国劳工修筑的军事要塞,是日军侵华的罪证,也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终结地。

  十余万白骨堆砌成“东方马其诺”

  地处中俄界江乌苏里江畔的黑龙江省虎林市虎头镇,与俄罗斯滨海边疆区伊曼市隔江相望,战略位置十分重要——抗战时期,其位于苏联远东最大城市哈巴罗夫斯克(伯力)和军事要地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的中心地带,是中苏边境线上唯一一处用肉眼能看到西伯利亚大铁路的地方。

  “一江锁钥,三地通衢”的天然地理优势,却成了日军侵略行动的支点。

  20世纪30年代中叶,正值日本帝国主义侵略野心急剧膨胀的时期。为给日后进一步侵略扩张提供前沿阵地和战略支撑点,日本关东军不惜投入大量资源,调集精锐部队与工程技术人员,展开了一场规模空前、手段残酷的军事工程行动。

  据《日本关东军要塞》一书记载:1934年至1945年,侵华日军历时10余年,在东起吉林省珲春,中部经黑龙江省中苏边境,西至内蒙古自治区海拉尔和阿尔山5000公里的中苏、中蒙边境地带,共修筑17处要塞,共有8万个永备工事。虎头要塞是其中之一。

  虎头要塞占地360平方公里,要塞正面宽达12公里,纵深达30公里,是二战末期日军在东北构筑的最大地下军事堡垒之一。普通墙体厚度1.5米,重要部位墙体厚度2到3米。

  走进幽深的地下工事,指尖触碰隧道壁的瞬间,黏腻的水珠便会从墙面缓缓渗出,裹挟着寒意,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那段被尘封的苦难岁月。

  “虎头要塞是残害中国劳工的魔窟。每一寸墙体,都凝固着中国劳工的生命;每一块砖瓦,都浸透着中国劳工的血汗。”虎头要塞遗址博物馆讲解员姜雯雯告诉半月谈记者,为修建这一浩大工程,日军从中国各地强征了数十万名劳工。这些劳工的来源复杂,有的是被强行抓来的农民,他们原本在乡间耕作,却在一夜之间被押送至深山工地;有的是被俘的中国士兵,失去自由后被迫从事最繁重的体力劳动。除此之外,还有更多是被骗招而来的百姓。

  史料记载,日军曾在天津设立大东公司,表面是劳工介绍所,实则向东北输送劳动力。当这些普通百姓带着亲人的嘱托和对生活的期望踏上北上的列车,等待他们的却是上了锁的闷罐车。他们像货物一样被运输至东北,并被强迫秘密修建军事设施。

  “招工的人说条件不错,说一天能挣不少钱。”幸存劳工吕良玉生前回忆道,“都是因为想多挣点钱,才背井离乡闯关东,殊不知掉进了日本关东军的魔窟。关东军不管劳工死活,冻死就冻死了,抬出去扔进万人坑。”

  馆内展陈中有一处当时劳工居住的工棚模型。在零下30摄氏度的冬天,200多人挤在一个简陋的工棚里,许多劳工冻死后,被抬出去扔进万人坑。不远处的一处岗哨,有日本士兵在这里24小时把守。像这样的工棚仅在虎东山就有18处。

  据幸存劳工余胜怀老人回忆,他们住在树林旁的大席棚里,每个人的右眼眉都被刮掉,以此作为劳工的标记。“上工时要把眼睛蒙上,进洞再把蒙布打开,很多工友被饿死、累死、压死在要塞里。”

  当年曾在虎头要塞服役的日本老兵中道园一郎在给日本杂志的一封信中写道:当要塞完成后,驻军在中猛虎山后的山涧里举行酒宴,机关枪一齐从山顶扫射,屠杀灭口。

虎头要塞原址 张启明 摄

  虎头山脉本是原始森林覆盖的天然屏障,但在日军强迫下,劳工们用最简陋的工具将其一点点削平、掏空。他们要在坚硬的岩层中开凿出数以万计的通道和掩体,要在冰封的季节里搬运沉重的建材,要在食物极度匮乏、疾病肆虐的环境中挣扎求生。残暴的奴役,非人的待遇,让死亡成为这里的常态,活着反而是一种偶然。

  从“特别运送”到“人体实验”

  十余万具白骨,无声地沉睡在虎头山脉之下。但相比于屠杀,罪恶隐藏在更深处——这条防线也是日本战争机器的人体实验场。

  李厚宾、国恩章、张汝成、原美臻、张振起……在侵华日军虎头要塞遗址博物馆中,展示着一份18人组成的“特别运送”受害者名单。其中一张照片,与哈尔滨市平房区侵华日军第731部队罪证陈列馆中的一张照片相同,照片中的人叫原美臻。

游客在侵华日军虎头要塞遗址博物馆内参观 张玥 摄

  抗战时期,原美臻在虎林开了一个叫“原家馆子”的饭店,曾经4次去苏联报送日军兵力部署和虎头要塞的火力配置情报。不幸的是,原美臻于1941年被日本宪兵队秘密逮捕,9月13日,原美臻被日军“特别运送”至哈尔滨731部队用于做活体细菌实验。

  2011年,原美臻壮烈牺牲70年后,他的孙子原明收到了盖有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政部大红印章的革命烈士证明书。这也是我国为鸡西地区在活体细菌实验中牺牲的抗日志士颁发的第一份革命烈士证明书。

  “2018年,虎林市退休干部李钢向我馆捐赠了他父亲李厚宾在20世纪30年代使用的烟色鹿皮印花钱包。李钢老先生向我们讲述了他父亲李厚宾和这个钱包的故事。”姜雯雯说。

  1931年,李厚宾在警察署工作期间,秘密加入抗联地下组织,利用警察身份为抗联和苏联传递情报,直到1940年因病辞职后,仍通过其所开的杂货铺继续工作。1941年8月8日,李厚宾被日军宪兵队逮捕后“特别运送”至731部队,从此音讯全无。他的妻子陶秀文在其被逮捕时偷偷藏起这个钱包,后来交给儿子李钢。2000年,黑龙江省社科院研究员确认李厚宾被731部队用作活体细菌实验遇害。

  “特别运送”是日军为掩盖罪证、保守军事机密而制定的一项残酷政策。“一旦某段工程完工,劳工便可能被以‘调遣’‘审查’或‘转移安置’等名义秘密带走,随后被集中押送至731部队等臭名昭著的生化实验基地,成为日本军国主义进行人体实验的牺牲品。”侵华日军虎头要塞博物馆副馆长范誉潇说。然而,由于日军刻意隐瞒和销毁罪证,究竟有多少劳工和烈士成为生化实验的牺牲品,迄今已无从翔实考证。

  虎头要塞受害者的悲惨遭遇,不仅属于那个沉重的时代,也属于整个民族的记忆,提醒我们永远不能忘记那段黑暗的岁月。

  迟到了11天的和平

  当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宣布接受《波茨坦公告》、实行无条件投降的消息传遍神州大地之时,在东北边境,这个乌苏里江畔的小镇却依旧深陷战火的泥沼,未能感受到和平降临的温暖。

  由于地处边陲、交通闭塞,加之战争末期通讯系统的严重瘫痪,驻守虎头要塞的日军并未及时接收到东京方面的投降命令,直到8月26日,负隅顽抗的日军终于被彻底击溃。当二战的最后一缕硝烟散去,虎头要塞最终成为侵略者自掘的“坟墓”。

  站在馆内1000多份关于虎头要塞和摧毁虎头要塞的图片资料前,仿佛可以听到那持续了11天的炮火声。

  走在虎头要塞遗址甬道中,墙面上密密麻麻的弹孔印证了这场战役的激烈。“战后虎头镇被历史学家和二战研究者称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终结地’。”姜雯雯说。

位于虎东山山顶的第二次世界大战终结地纪念碑 张启明 摄

  如今的虎头镇,早已不再是硝烟弥漫、枪炮轰鸣的边陲要塞。乌苏里江畔,游人手持鱼竿甩出完美的抛物线,垂钓的过程透着岁月静好的惬意;人们走在江边的文化栈道上打卡拍照,霓虹灯把江边装点得明亮热闹;农家院改造成的民宿中,大铁锅里炖着的江鱼呼呼地冒着热气,犹如人们热气腾腾的生活。

  “自己家种的西瓜,尝尝,可甜了。”虎林市虎头镇虎头村村民李大姐拿了刚切好的西瓜递到游客手中。随着当地旅游的发展,她经营的水云间民宿一床难求。“我们这儿,真是一年一个变化。”

  2025年,虎林市获评“2025年乡村振兴道地药材发展示范县”“中国蔓越莓名城”“中国刺五加之乡”“四季游钓城”等荣誉,上半年,虎林市累计接待旅游人次210.1万,旅游收入7.81亿元,同比增长7.6%、13.51%。

  “目前,虎林市加快智慧旅游、文化馆改造、虎头旅游景区基础设施提升等项目建设步伐,下半年计划完成接待人次290万,旅游收入达到10亿元。”虎林市文体广电和旅游局负责人林忠辉说。

  时光如乌苏里江的流水,静静流淌过这片曾饱受战火洗礼的土地。游客们纷至沓来,寻访侵华日军虎头要塞遗址地,重温历史,感受和平年代带来的安稳与幸福。这份安宁,不是轻而易举得来的馈赠,而是无数英灵与苦难铸就的珍贵成果。

  历史是最好的教科书,也是最好的清醒剂。战争遗址警醒世人,和平弥足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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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绿色经济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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