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兴岁末感言,我只想说夕阳废言。

  落日余晖,西向漫议,以告慰新老朋友,也释怀熟人的疑惑。

  至今,还每每听到“你到底也没弄上个副科级马吗?”行将就木了。

  官职上,我始终是个白丁,可惜了身大力不亏。

  官职官位,历来是中国衡量一个人——特别是男人——一个成功与否的标准。人之初,官本位。

  难怪有朋友或熟人,以此关切我。人之初,性本善。

  人各有志。

  后果是,人们对你七上八下了。

  世纪交替初,退休应聘文化馆编创。有人和馆长闲聊:“听说虎林只有两个省作协会员,不知……”

  肯定没我。

  汶川地震,“虎林诗词联学会”援汶有功,国家诗词协会奖给五个国家级会员名额。我没填表。青年时,觉得这种“员”那种“员”,高大上;中年以后,觉得也不过乌鸦麻雀,黄瓜韭菜。

  在虎林轻工局十多年,机构黄摊时,局长很诧异地说:“昨天听说刘悦春还是虎林作家协会主席。”

  是的,没必要说。

  虎林电大成立后,我就是特聘文科讲师,十多年,二轻局里只有一个人知道。后来调进一位副局长,告诉我:“我姪女说你在电大给她们讲外国文学。”

  没必要说。

  局里有个股长,说:“听说咱们老刘还会写小说?”

  那时,我已在《北方文学》、《牡丹江》文学、《中国旅游观光》杂志、《黑龙江科技报》、《黑龙江画报》、天津《智慧树》、鸡西《雪花》等报刊上发过短篇小说和散文,在天津《童话》,上海《巨人》,中国儿少办的《学与玩》等杂志,发了中短篇童话和童话诗。在北京、上海、大连等少儿刊物上,发表少儿散文和诗歌(大连《少儿世界》把我的诗题印在封面上,这是重点推荐的待遇)在黑龙江《文艺评论报》、黑龙江《新青年》、《中国电视报》发过文评,在《人民日报》海外版和《黑龙江日报》文艺副刊发过散文,等等。

  没有必要说。

  改革后文艺复兴。牡丹江文联举办小戏评演,我的独幕剧获创作二等奖(一等空缺)。评议会上,一位老剧作家评我的戏剧语言:

  “‘大公鸡扎门槛对我把鸣打,我知道有贵客要来咱们家’这种浓厚生活气息的语言,十多年没见到了……”

  获奖,好评,也没必要说。

  二〇二一年冬,我收到一个大牛皮纸封袋,里面有许多印刷品和一个金属奖牌。获奖简报上,我的《大荒魂》(组诗七首)赫然在目。浏览了获奖名单,发现不少海外华人,才知道这是面向世界华人的赛事。

  金属奖牌标明,我获中日民间文化交流“颐和园杯”文学大赛第一名。

  令我莫名其妙的是,我根本不知道有此赛事,更别说参赛了。看来看去,才明白,以前我给湖北一家刊物投稿,“颐和园杯”特邀评委之一就是湖北那刊物的一位编辑。是那位编辑把我的稿带去的,而且替我交了十元报名费(有收据在),还交了百元金属奖牌成本费(也有收据)。

  我感慨万千,天下胸怀大义的仁人志士,让我穷山僻壤的小人物遇上了。

  对谁也没说。

  不喜欢说过五关,是谦虚吗?从未有此执念。还是一位老朋友说得对吧:“你呀,就是太古板。”

  一辈子,官职上,我没心没肺。

  一九七八年秋,迎春镇党委书记兼镇长杨振成,突然找我谈话。在镇文教办快两年了,我俩第一次单独谈话。我的顶头上司是文教办万助理,我从不越过他去汇报或请示。

  “听老万说,你妻子考上大学了,你要回虎林了?”

  “我观察你快两年了,你有头脑,办事说话有理有据,你从不进我的办公室,从不打小报告,你这个人哪,很特别,我看中了。”

  “这样吧,别回虎林了,我在镇里给你租间房,给你雇个老太太,做饭、带孩子,费用镇里出。你就不用每天从迎南大老远往迎北跑了。”

  他掏出烟盒,卷了一支老旱烟,接着说:

  “是这样,报送后备干部,咱镇里我就报了你,一两年后,你就接我的班,组织部那里,我还有点人缘,问题不大。”

  我谢绝了,我的心思不在这。

  杨振成,在我心里,始终是党的正儿八经好干部。

  回到虎林,在文化馆工作时,副县长宋振国找我谈话,说:

  “公检法要加强,有人说你材料写得好,我们决定调你到法院当秘书,一年后就转副科,后天去报到。”口气严肃。这是硬性调动。不得不去,半月后,我找了个理由,离开了法院。

  在二轻局的第二年,县信访办主任王喜顺找我,说:

  “老刘啊,二轻局一贯是信访老大难,你管了一年多,成先进单位了。你的文笔,话不多,明明白白。你到我这来吧,我保证给你弄上副科级。咱们信访办既对县委负责,也对政府负责,我每次去汇报,把你带上,让县委县政府领导对你有印象,我再找机会给你说好话,报你做信访办副科级秘书不成问题。怎么样?你考虑考虑。”

  我的心思不在这。

  同一年秋,商业局长王晓明电话请我去一趟,在饭店里,说:

  “咱俩小时候还是邻居呢。你的文笔挺好,我这就缺一个能写好材料的秘书。材料不过关,我挨上头好几次杵了。”

  “我这秘书是副科级,你来了,一年后,报请组织部,没有问题。”我还是谢绝了。

  来二轻局入党后,党委报我做宣传委员,一年后晋副科,边贸兴起后,我第一个报名下海,顺手辞掉宣传委员。

  不是表白我的清高,清高没人视你为英雄,更没人给你长工资。

  我这辈子所好的,就是做学问,写文章。自学不辍的是中外历史,中外文学,毛主席的哲学,老子的道德经,释迦牟尼的佛学,地域民俗学(我这辈子收集整理了二十多万字民间故事)学写各种文学体式的作品,包括门上的对联,联欢会上的快板书……

  好像我的文艺理论水平还令人感兴趣。一九八三年,鸡西文联派作家王钰和杨宝琛来虎林找我,说鸡西文联已决定把你调到鸡西文联搞文艺理论研究。杨宝琛在省戏剧创作班上听了几次我的乱谈,王钰是来虎林采访时,听了我的胡侃。他们认为我的文艺理论有独见,向组织汇报了。

  这事的最大意义在于:我行我素地做我的学问,驴粪蛋子也有发光的时候。

  我还是喜欢业余——独自搞我的学问——业余。

  给虎林铁路客务段写的爱岗敬业讲演稿,从虎林到鸡西到铁道部,一路绿灯一等奖。

  这些东西的分量比科级、会员重。

  此外,我还钻研自然生态学,我的生态科普文学作品,在上海、大连、黑龙江科普刊物上发表。

  我钻研企业管理,在电大讲企管课。我的企管论文在《中国集体工业》黑龙江《对外经贸》上发表,湖南中南大学看到后,给我来了邀请函,请我去谈经济转型期,中国集体工业如何发展。

  在我,这是最高奖赏了。

  我写闵慧芬和虎林二胡艺人焉润堂的报告文学,《中国报告文学》通联编辑两次来电话,说:“你的报告文学语言很有特色,应该在上流行列,我们决定采用……”

  此评,在我,足以告慰一生的文笔锤炼。

  我的一个外甥,办业余文娱补习班,几个文化馆的小演员,在他那里谈文化馆聘的创作员写的词句多么有趣,多么上口(还顺口背出一段)外甥问,这人是谁?答曰:刘悦春。

  在我,比什么科级,什么会员都荣幸。

  我的歌词,《饺子》、《小火炕》、《乌苏里荷花》,被江苏音协作曲家,深圳交响乐团国家二级作曲,甘肃白银市文联音协秘书长,谱上了曲,在网上传唱了好几年后,我才知道。《饺子》被两女一男选唱,一女歌手还做了一个精致的视频。《小火炕》不仅有男女民族唱法,还有陕西秦腔方言乡音唱法。江西姬秀明不仅给《饺子》谱了曲,还做了四种不同音调的伴奏带。

  有朋友说,他们是侵权,应追究。有人从石头堆里捡出了金子,不是官方说这是金子,不是权威说这是金子,不是报刊说这是金子,就像不受官方和官媒待见的赵本山的民俗风格的演艺,老百姓待见,自古,评议文艺质量最有分量的是老百姓。当年,被官方认定为淫书的《红楼梦》在民间始终畅行无阻。

  我为被侵权而荣幸。

  也为突兀的陌生人的索取而欣慰。

  有一次,虎林国画高手张福瑞来到我家,买二十本我的幽默诗集:

  “鸡西书画朋友来我画楼作客,临走时,有两个人在车上争抢起来,抢的是你那本《荒诞茶点》,他们的队长给我打电话,问还能不能买几本。他们二十个人。”

  虎林器乐奇人张忠奎,在北京住院,带着我的《荒诞茶点》,邻床一个患者浏览后,向他索要这本书,说:

  “作者思维很奇特,对我很有启发。”

  这位患者是一个动画制作公司的创编人。

  作品能让几个陌生人眼睛一亮,从而萌生拥有欲,就是对作者手笔的默许。在我,比什么级,什么员,来得爽快。

  站在中学或电大讲堂上,化繁为简,化难为易的讲述,是我人生引以为荣的高光时刻。虎林电大的李培君老师,退休后,一次文人聚会上,对我说:

  “你知道你为什么从电大成立到曲校长退休,十多年,一直是特聘教师吗?”

  我浑然不知。

  “我们每个期末都招集学生评议特聘教师,对你的评价一直很好。所以你一直没有被替换。”至今健在的曲大中校长还说:

  “你是我特聘的教师,学员评价你是优秀教师。”

  虎林前广电局局长刘庆常,对我说:

  “我女儿回家说了好几次,说给她们上课的电大教师,就属讲文学的刘老师讲得好,我问她叫刘什么?后来她才知道,叫刘悦春。”

  这些,比什么级,什么员,都傲娇以极。

  临秋末晚,说了这些陈谷子烂糠,以解过往的友惑人疑。不吝贻笑大方。抑或废言而已。

2024 腊月

  作者简介

刘悦春老师

   黑龙江省虎林市乡土作者。发表过小说、童话、诗歌、散文、文艺论文、格律诗、歌词。诗歌获过全国民间文艺“颐和园杯”一等奖,相声和歌词获过黑龙江文联赛事创作二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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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绿色经济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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